落花人独立

藏剑山庄(终章)

8k+字预警


第二十三回  决战(下)


于谦费力地挺直背脊。对面七人均按兵不动,似乎并不着急进攻。毕竟,一对七,时间过得越久,于谦气力消耗越多,对他们愈为有益。


于谦怎会不知这道理。他打量着眼前七人的兵刃与道行。按理说,最先攻击的应该是拿轮子的那个西域大胡子,因为轮子可脱手甩出,若他突施偷袭,自己很难防范。可西域的武功路数他一时半会摸不透,若此时就陷入鏖战,必会让自己心神烦乱。他苦笑着,又看向那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刀客华子威。


这人倒是默默无闻,但自己方才数次试探他的刀法,竟都被躲了过去,足见他轻功造诣不浅。不过年龄在此,刀法即便出众也不会太过惊人,大可留到最后再战,自己多多提防便是。


他又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王岐风与冷玄冰。冷玄冰是嵩山第十八代弟子中剑术最高的一位,传闻将要接任嵩山下一任掌门人,与于谦年龄相仿,为人高傲。而王岐风是师父那一辈的剑客,剑法自然也不容小觑。不过,五大剑派向来自视甚高,合战或偷袭这种事情,光天化日之下想必不屑于做,故而也不急于开战。


于谦心下琢磨着,瞥了一眼并肩而立的空相、空意。他始终不明白少林为何会牵扯到这次风波中,不由开口讥讽,“怎么,现今的世道变了,连少林寺的和尚也想当官发财?”


空相是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据说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金钟罩”已练至刀枪不入的境界,连少林方丈都不是他的对手,更难得佛法精湛,在寺中威望极高。只见他双手在胸前合十,微微颔首道:“于施主所言不无道理,敝寺虽远离红尘,奈何,终不能断绝人间烟火,况且…”


“师兄!你同他讲这么多做什么?!”空意是戒律堂首座,向来以脾气火爆著称。少林寺僧人即便是学武,一般也以长棍作为兵刃,所谓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轻易伤人性命。但空意今天竟拎了一杆铁打的黑色长枪,足有七尺之长,可见此人脾气之狠厉。传闻,他数年前就将一套少林疯魔棍法练得出神入化,武艺也仅在少林方丈之下,三分棍法七分枪,枪棍本是同源,使将起来并无太大不同。


“于谦!”空意竟不以出家人的敬语称呼,这份不羁倒令众人讶异,“你杀了我弟子无色,今日,本僧便代我那无色徒儿向你讨命!”


“阿弥陀佛。”空相双手合十,在一旁轻叹。


“无色?”于谦微微一怔,才想起来这人是谁,他冷笑道:“好一个无色,一个少林和尚,竟然过得比老子还要舒服,夜闯寡妇门,调戏妇女,你说,你这混账秃驴徒弟该不该杀?”


“你…”空意握着长枪的手紧了紧,“我那徒儿,只此一点不好,罪不至死,他为人正直,他…”


“不对吧,我记得,这无色在被我送去西天之前,已经被逐出少林了?”于谦挑了挑眉,打断空意。


空意缓缓低头,没有反驳,握着长枪的手却愈发抖得厉害。


“师弟,”空相却面不改色,始终一脸平和,“我们来前说过,无色之事,也不全怪这位于施主,你执意要讨个公道,寺里已是允许,但你万莫伤了于施主性命,出家人慈悲为怀,不可因…”


“闭嘴吧秃驴!”于谦越听越气,剑尖一抖,直直地向两人刺去。原本有些消沉的心,现下被空相絮絮叨叨地一激,怒气勃发。


空相这番话倒不是瞧不起于谦,于谦的武功有目共睹,即便放在当今武林,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自己也不一定胜得过。但适才那一番打斗已耗去他大半力气,师弟这一身功力比自己差不了多少,这才出言提醒。


于谦挺剑而上,只见空相向旁退了两步,似乎不欲参与这场争斗,而空意手中长枪一挺,向自己面门刺来。


长枪甩开再加上人的手臂,攻击范围大的惊人,还未等于谦的长剑刺近,亮晃晃的银色枪头宛如毒蛇吐信一般向他抖来。于谦心里一惊,方才意识到自己乍怒之下差点轻敌,连忙闪身向右避开。


少林疯魔棍,听名字便知这套棍法之癫狂,使将起来如狂风暴雨一般,毫无停歇。据说这空意性子略微偏执,作为戒律堂首座,当年将无色逐出少林正是他的决定,事后颇为不忍与后悔,听闻爱徒丧于于谦之手,这些年来更是懊悔不已。


演武场地势开阔,空意手中长枪舞起来更无任何限制,追着于谦的身形,密不透风,几乎没有破绽。于谦左冲右突,倒也能寻到微小的漏洞。可难得是,长枪长达七尺,手中长剑不及探到对手跟前,枪杆的力道扫在身上也能将自己震得吐血而亡。他试着举剑去碰那杆长枪,“叮!”的一声,于谦虎口发麻,长剑几乎脱手!


眼见一炷香时间过去,空意手中长枪不见势竭,反如滔滔江水愈发汹涌。于谦愈发烦躁,气力渐衰,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耗下去了。若是单打独斗,他大可与对方慢慢周旋,但此时多耗时间,只会令后面几局更加难斗。他咬咬牙,兵行险招,如今只能尽力一搏。


话说空意手中长枪舞得正急,忽见于谦左臂微抬,长剑开始进攻,露了破绽。空意看出对手烦躁渐盛,不疑有他,黑色长枪犹如一条毒蛇向于谦左肋刺去。于谦算准长枪刺到之处,拧身避开,左手长剑更无停歇,奔向空意胸前刺到。


空意见于谦闪身避开,并不着急,长枪横扫,算定能在于谦剑到之前将他逼开。正想着,眼前忽地银光一闪,于谦手中折扇竟冲自己飞来!


来势突然,距离又近,空意手持长枪挥舞不便,待要躲避已是不及,只得举起左臂格挡。然而,折扇的力道与坚硬远远超过他想象,手臂竟如被沉重的铁锤击中一般,砸得他身子都跟着一震。于谦瞅准时机,空出的右手趁着空意不稳的一瞬,在靠近枪杆尾端处一压、劈手夺下长枪,左手长剑仍向他胸前刺去。


空意冷不防被人夺了长枪,微微一怔,可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长剑已到胸前,他毕竟少林外家功夫练来得,危机之中双手在面前一合,狠狠夹住长剑。可“衡山”前后均带有血槽,不似寻常剑身的平滑,这一用力直压得他双手鲜血横流,但于谦长剑亦顿在他胸前两寸之处,愣是再近不得半分。


两人均运力僵持,空意双掌究竟坚持不了太久,猛地抬腿向于谦下盘踢去。


于谦见对手眼神一闪,腰身微拧,已然猜到几分。他蓦地撤了长剑上的力道,“衡山”材质柔软,韧性极佳,这一撤力空意双掌陡然失了力道,左腿一抬身体便失平衡,向右歪去。


于谦右腿飞起,猛地踹在对手胸口,他顺手夺回长剑,足下一点,追上空意后退的身形,长剑向他胸口点到。


空意被对方当胸踢中,脚下一连向后倒退,于谦剑尖始终点在他胸前,他气息不稳,根本无法反抗。谁都能看出,于谦这是不愿伤他性命。当年于谦杀了无色实属年少轻狂之举,事后亦颇为后悔,故而他不愿再结梁子。


空意脚下还在向后倒退,忽觉一股力道托在自己肩头,止住了退势。


于谦脚下来不及止住,手肘往后缩了几分,剑尖仍点在空意胸口,一抬头见空意被“济阳王”左峰闷声不响地接住,电光火石之间,心下掠过一丝不妙,还未及得反应,忽觉一股大力沿着“衡山”排山倒海般向自己袭来。


于谦身子大震,长剑亦差点脱手。左峰这一招隔山打牛当真不是玩笑,直震得他脚下不住地倒退卸力。还没站稳,斜刺里倏地飘出一个黑影,带着一股刀风向自己劈来。于谦来不及稳住身形,只得仰头躲避。情急之下差了半分,凌厉的刀锋从右额角划至眉心,于谦只觉额头一凉,紧接着一股热流涌进眼中。右眼瞬间被血色浸染,无论颜色或是粘稠感都刺得他右目生疼。可他无暇顾及伤势,双足连蹬向后退去。


华子威轻功果真不容小觑,始终追着于谦身形,无论于谦如何腾挪转移始终甩脱不掉他。于谦暗暗心惊,虽说自己在久战乏力上吃了亏,可毕竟也占着躲避在前的优势,如此竟然甩他不掉,可见这年轻刀客的轻功与自己不相上下。


于谦眼中世界半白半红,污浊的血色将他的狠戾全部激发出来,他身形略缓,右身故意漏了个破绽,左手一招衡山剑术的回马枪——“大雁峰回”转身向华子威刺去。


于谦这破绽做的真,华子威毕竟年轻,毫无怀疑,举刀向人右身砍去。于谦身形恰好向左一转,避开这一刀,长剑反向自己胸前刺来。


这招“大雁峰回”可谓是衡山剑法中最诡谲的一招,只要拿捏的好,命中率极高。可华子威不愧为轻功高手,眼见身形前扑之势难止,他双足一蹬,身轻如燕、拔地而起躲过于谦这一刺,手中弯刀借着下坠之势狠狠向于谦劈去。


于谦习惯性地想要举折扇格挡,右手一抓,猛地惊醒折扇已被自己丢弃,这一愣神的功夫,弯刀已经砍至头顶,于谦急忙矮身躲避,刀锋贴着他的头皮划过,一缕发丝从半空中飘落。


于谦惊出一身冷汗,可他反应极快,对手这一削让他算准了距离,当下更不迟疑,身子后仰贴地,长剑向华子威腹间刺去。华子威整个人在空中犹如大雁一般身形与地面平行,他的刀较于谦的剑短了些许,只得回刀去格长剑。就在刀剑即将碰撞的瞬间,剑尖忽然拐了个弯,长了几寸,猛地向华子威颈间斩去,两人面门相对,这下,华子威再也来不及回护,被于谦一剑穿喉。


场上静得出奇,众人被险象迭生的变化吓得忘了呼喊。于谦一手撑地,几乎脱力般慢慢爬起,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伤口,刚刚喘了口气,忽觉脑后一股奇风袭来。


于谦万没料到竟有人能悄无声息地向自己靠近而不觉。他急忙闪身,身子刚动,就听“噗!”的一声——于谦知道,那是自己左肩骨头碎裂的声音。手中唯一的长剑也握不住了,“哐啷!”一声坠地。他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向前扑了两步方才站稳,费力扭头去看伤他之人。


身后空无一人,只见地上落了一个张牙舞爪的铁轮,而这兵器的主人远远地站在,演武场边,距自己十三四丈之远。这西域的天轮法师竟真偷施暗算!虽说开场前并未禁止,但这种手段一直为中原武林所不耻,于谦才敢押这赌注,谁知终究是赌掉了自己一条胳膊。


众人还未及得喝骂,只见那大胡子蓦地双眼一瞪,一柄长剑从他胸前透出。


长剑另一头,刘轻舟握着剑柄的左手微微颤抖。


这下,场中所有人都怔住了。


大胡子僵硬地转过身体,难以置信地瞪着刘轻舟,“你…你…为…什么…?”


刘轻舟松开剑柄,退了半步,神色痛苦地紧攥双拳,“因为…因为他是我的师弟啊——我…我不能对不起师父啊!”


石富宽远远地望着这一切,心下感喟。他从未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虽然他这大弟子武功比不上于谦,但也是衡山同辈中出类拔萃的好手。何况刘轻舟自小便老实稳重,他对这名弟子的喜爱,着实不亚于于谦。故而,见到刘轻舟出现在讨伐队伍中,乍怒之下,才失望地讲出那番话。


“刘轻舟!”王岐风万没料到队伍里竟会出现叛徒,提剑向他走去,一时间,刘轻舟似乎被迫进入战局。可他用剑的右臂适才被于谦所伤,左手突袭伤人可以,正经对敌却是大不灵活,何况对手还是王岐风,这人剑术虽不像石富宽那般登峰造极,可对付一个有伤的刘轻舟却是绰绰有余。


于谦咬牙忍着左肩伤痛,全身冷汗涔涔。他知道自己左肩肩骨基本碎裂,此生怕是再也拿不起“衡山”了。可形势不容他分神,更无心为自己哀悼,趁着场上混乱,他挪了几步,拾起掉落在一旁的折扇。


眼前王岐风似乎要对刘轻舟发难,于谦飞身挡在他的身前,折扇一横,“王师伯,讨教了!”说罢,更不废话,挥扇向王岐风身前刺去。


华山剑法正如它的山势一般,惊险奇特,变化无穷。华山剑法也是五大剑派中最为独特的一派,剑招波诡云谲、变幻莫测,遇上千年一遇的练武奇才,华山剑招更新迭代、发扬光大不是难事,但若无资质绝佳的门徒,可能几百年过去也只能止步不前。王岐风显然不属于前者,更不幸的是,他这一代弟子中,好容易出了一个百年不遇的奇才,势头却被衡山派石富宽压了下去。


王岐风早就对衡山派恨得牙痒,再加上杀徒之仇,早欲将于谦除之而后快。一招成名的“两仪四象”在“赤炎”的挥舞下犹如八卦迷阵一般,赤橙色的光芒铺天盖地、云雾缭绕地冲于谦全身笼罩而来。


虽然并非练武奇才,但练剑五十余载的人、一套诡谲的华山剑法使出来亦不容轻视,何况是已经负伤的于谦。


这招“两仪四象”暗藏无数变幻,后招无穷无尽。于谦早期纵横江湖,与华山派交手多次,自然晓得其中厉害。若他“衡山”在手,一攻一防,剑招并非不能破。可如今只剩折扇在手,他折扇所练路数本就偏于防守,进攻时与长剑配合突袭。现下,独扇进攻之势大打折扣,他虽能瞧出对手剑招漏洞,几次欲突破反攻,但均在半路被王岐风凌厉的攻势逼得倒退回来。


王岐风暗暗冷笑,若是于谦“衡山”在手,他怕是不敢如此不顾一切的进攻。可如今对面人的体力已快达极限,他完全没有顾虑,招招皆为攻势,不留半点防御。


于谦被逼得好不狼狈,连连倒退,几次反攻不成,反被逼得防守也乱了几分。他心下凄苦,也罢,既然这条命都难保,一条残废的胳膊又算什么。他下定决心,慌乱倒退之中,左边门户漏了个大破绽,引王岐风来攻,右腿倏地飞起,直踢对手面门。


王岐风适才见了于谦击败空意与华子威的关键,均是以破绽引诱。他一瞥于谦微微左拧的身形,心下起疑。虽说这次于谦左臂漏出的破绽极大,自己出剑绝无不中的道理,但他参与过华山围剿,今日又多次见识到于谦的狡诈,积攒多年的仇恨早已让他沉了心,他压住废掉于谦左臂的冲动,“赤炎”佯作向他左臂破绽刺去,半道却猛地向另一侧劈出。


于谦万没料到王岐风竟放弃自己左侧破绽,他原想拼着左臂被砍,也要踢中王岐风要害,怎料“赤炎”竟半道拐了个弯向自己右足削来!


于谦赌上自己左臂,右腿这一踢用了十成功力,待要收回根本力不从心。他眼睁睁看着长剑划过自己右足足跟,紧接着一股剧痛传来。


半空中血色汪洋,于谦强忍着倒下的冲动,右手折扇一紧,用尽全力向王岐风面门掷出。


如此近的距离,于谦自忖断无失手的道理,当然,这已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再也无法承受失手的代价。扇子出手,于谦更不思索,身子一矮,右臂撑地借力,左腿用尽全身力气向折扇踢去。


王岐风未曾料到,于谦竟会将手中唯一的兵刃脱手,还是在自己砍中他脚筋之时。折扇这一去势如闪电,王岐风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右眼猛地被一器物插入,他刚欲张口痛呼,于谦左脚已至,猛地踢中扇尾,折扇穿脑而过,王岐风这一吼刚刚冒出又卡在喉中。只见他右眼多了一个空空的血洞,望之可怖,整个人直直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再无动静。


于谦费力地挪了几步,拾起折扇,整个人如虚脱一般地瘫软在地,这才有功夫去看自己的右脚——狰狞的伤口已经将鞋履和裤腿浸透,他试着动了动脚腕,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幸亏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右腿又抬高几寸,否则整只脚都要被人砍掉,现下只是断了脚筋。


他抬头望着眼前剩余三人——左峰离自己七步之遥,站得最近,空相与冷玄冰在后方不远处,三人神色各异地望着自己。


于谦心下怆然,别说眼前功夫深不可测的三人,现下随便一个三流角色,也能轻松将自己置于死地。他满身血污,额头、眼角、左肩、右脚都黏糊糊地沾满了鲜血。


“哥哥——”


撕心裂肺的呼喊从场边传来。于谦抬头去看,郭德纲在身旁人的拉扯中死命挣扎。


于谦心下惨然,微微张嘴,有气无力,似是说了个——“对不起”。


郭德纲再也忍不住,双掌奋力向身旁人推去。他宛如发疯的小牛一般,震退旁人,呼喊着向于谦奔去。


空相与冷玄冰横在二人中间,郭德纲情急之下,也不想绕道,直冲两人之间狭小的缝隙钻去。


空相是慈悲之人,听闻身后脚步,稍稍向旁迈了半步,让出一条路。冷玄冰却是一如既往的高傲,心下冷笑,两个将死之人,哪来这么多儿女情长。


郭德纲脚步踉跄着向于谦跑去,于谦有心制止,却无能为力。眼瞧郭德纲离空相、冷玄冰一步之遥,他忽地双手交叉伸入袖中,望了于谦一眼。


于谦心下一动,似是明白了什么,形势已不容他再做思考,他紧了紧手中折扇,提了口气。


郭德纲已经跑至空相、冷玄冰身旁,他大喊了一声“哥哥”,就着声音的掩盖,两手忽地从袖中掏出两只明晃晃的匕首,由下往上、斜着向身旁两人肋下插去。


两人均不知郭德纲如今算习武之人,更未料到他会出手。空相因着心善向旁挪了半步,这一让恰巧躲开了匕首最凌厉的攻势,继而向他右臂刺去。空相这身“金钟罩”功夫果真不是吹嘘,这一下竟未能刺入,仅沿着他手臂弯曲的线条划了一道血口。而冷玄冰就惨了,匕首直直没入肋骨,只听他“呃啊——”一声惨叫,惊得站在他前方的左峰扭头去看。


于谦右手蓦地撑地而起,左腿一蹬,用尽毕生功力,以最快的速度向左峰扑去,右手折扇当头向左峰劈下。


成败在此一击,这几个动作当真耗尽于谦所有力气。左峰猝不及防,颅骨被折扇砸的粉碎,登时气绝身亡。


于谦刚松了口气,忽听人群齐齐传来一声惊呼,他心中一紧,抬头向前看去。这一看,像是被雷电劈中一般,再也站不住,腿一软跌倒在地。


山庄众人也按捺不住,纷纷冲了过去——冷玄冰手中长剑准确无误地刺入郭德纲左胸。习武之人一看便知,正是心脏之处,不偏不倚。而冷玄冰体内那把匕首显然也插入要害,他拼尽全力刺出这一剑后,自己也再站不住,向旁倒下。


于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郭德纲身旁,手里抱着人,嘴中哭喊道:“德纲…德纲!你怎么样,怎样?!别…别吓我…你别…吓我…求你……”


鲜血顺着剑尖向外流淌,灰色长袍已被染红大半,郭德纲已没有力气睁开双眼,平日澄澈透亮的双眸,此刻虚弱地眯成两条弯弯的缝。


不止藏剑山庄的弟兄,所有上山的江湖人士纷纷围了过来。郭德纲费力地攥着于谦的手,却半点力道没有,“哥…我们…赢了…再也…不…用…打了…”


这点微弱的力道,也随着最后一个字的消失陡然失去。郭德纲左手一垂,脑袋一沉,整个人如断线风筝,坠落在于谦怀中。


空相双手合十,轻声道了句“阿弥陀佛”。他毫不介意手臂的划伤,扶着受伤的师弟,头也不回地下山了。谁都能看去,他根本无意这场争斗,他只是怕自己的师弟出现意外。现如今,倒真如郭德纲所言,于谦赢了,虽然赢得很不正常,但已没有人关心了,因为他们上山的目标——郭德纲,已经死了。


于谦只觉得天旋地转,九年前的噩梦今时今日竟又在眼前重演,一样的脸庞,一样的伤,一样的血红……于谦蓦地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郭德纲在藏剑山庄被人一剑刺死的消息很快传遍大江南北。

  

  

  

  

  

  

  

  

于谦从沉睡中惊醒,他愣了一下,忽然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起身,这一动,左肩与右足传来难忍的疼痛,痛得他提起的气力一松,又倒了回去。


“庄主!”


青龙惊呼声传来。于谦这一挣,身上刚包扎好的两处伤口又撕裂开来,一眨眼,白色纱布下的血迹再度蔓延着渗出。


可于谦完全不顾自己伤势,一个猛力卷身坐起,“德纲?德纲呢?!”


青龙连忙过去扶住他,口中也忙不迭应着,“嫂夫人没事!庄主,你忘了,嫂夫人心脏在右侧,那一剑不会致命。”


“哥哥…”


里屋微弱地传来一声呼喊,即便如此,于谦敏感的耳目仍立马捕捉到,他推开青龙的搀扶,跃下床榻,左足发力、右足忍着痛飞快地朝里屋奔去。


郭德纲仰卧在榻,旁边一位身量不高的小先生陪着,于谦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人正是郭德纲最爱的义子陶阳。


两人心知肚明,互相一点头,算是见过,也省了无用的寒暄。原来,陶阳亦听闻了消息,但扬州离此旅途较远,他对道路又不熟悉,这才耽搁了许久,直至今日方才赶到。还好义父无事,两人终得相见。


此刻,陶阳见于谦进来,亦未多言,对义父点了点头,自觉地退了出去。


于谦跪在榻边,心如刀绞,望着郭德纲胸前纱布缠绕的血洞,声音沙哑,“夫人…对不起!是我没用,没能护你周全,还是让他们伤到你了…”


郭德纲看着于谦自责的神情,眼眶浸湿,“哥哥这是什么话,你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如今…”他低头去看于谦伤处,这才发现裹着的白布早已被血色染红,惊呼道:“哥哥,你这伤口又裂了!快起来,让人包扎一下!”


于谦毫无所谓地看了一眼伤口,淡然道:“没事,反正…”后面的话想想又咽了回去,眼神黯淡。


郭德纲痛心地抚着于谦额头的刀痕,望着他肩头与右脚的伤,心如刀割。他怎会不知于谦真正的伤痛——这人潇洒了一辈子,什么都禁锢不住,他轻功盖世,武功是他最大的骄傲,如今,伤口恢复又能如何,陂了的双足再也无法潇洒的游历天下,残废的左手再也拿不起剑,四十年的功力,一朝全都废了……


郭德纲突然特别恨,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痛恨自己,他挣扎着想要爬起,这一动,胸前伤口崩开,这一下可比于谦伤势惨烈得多,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了出来,吓得于谦一把按住他,来不及责怪,转头急呼,“青龙!快找人来,德纲伤口裂了!快!”

  

  

  

  

  

  

  

山庄重新恢复宁静。郭德纲已逝的消息传出,山庄中得知真实情况的兄弟已压至最少。江湖人人相传,李尚书纵有怀疑,却也无可奈何。他数次派人明里暗里试探,可得到的消息始终如一。


郭德纲有陶阳陪着,虽然足不出户,每日在小院里唱唱戏,弹弹琴,日子过得倒是惬意滋润。虽然胸口时常疼得厉害,但有于谦日日伴在身旁,心情极佳,一日日的过来,渐有好转。只可怜于谦还得时刻装作夫人已逝的悲痛,免得引人怀疑。

  

  

  

  

  

  

一朝天子一朝臣。半年后,皇帝驾崩,新帝登基。李尚书所在的政党一夜之间被打入死牢,却又沾了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的荣幸,最终被流放西南。


这下,郭德纲再也无需遮掩,山庄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藏剑山庄躲过这一劫,声势更加浩大。


繁荣之下,只有一人不太对劲,但淹没在欢笑声中,倒也无人发觉。


于谦见郭德纲伤势几乎愈合,心里的牵挂少了大半。半年来,每每陶阳上山的日子,便是郭德纲最开心的时刻。于谦明白,郭德纲最爱的终究是他的老本行,就如同自己爱武一样。唯一不同是,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更惶说,那一役让他积攒了更多仇人,如今武功不入流的他,根本就是废人一个……但郭德纲不同,他还年轻,还可以回到他热爱的戏台。

  

  

  

  

  

  

  

  

早冬的清晨,一切宁静如常。


炉火跳跃的温暖小屋里,灰色冰冷的石桌被人搁下五封书信,悄悄拿石块压住。放信之人身披一件厚袄,最后深深地望了眼榻上酣睡之人,默默转身、足底微陂着轻轻推门而出,消失在天边。


没人知道于谦去了哪里,总之,再也没人在山庄或是其他地方见过他。


江湖一代枭雄,就这样,一夜之间从人间蒸发。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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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问我,连夜赶了出来。你们没看错,正文完,有番外一和二。道个歉吧,第一次写长文,结局写到这里,有点不受自己控制…最初之所以想把最终的结局放在番外,是因为后续故事隔得时间较长,且预计篇幅较短。但一步步写到最后,觉得番外可能也有一定篇幅,更像是正文没写完。总之,这章结局不是我所说的he,但最终结局也的确不是我最初想的he了,但肯定不是be,番外还需要一些时间……文笔不够,剧情来凑,然而最终还是无法控制剧情走向的渣作者,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阅读与留言,谢谢!番外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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