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人独立

迟日江山

#七夕·鱼进锅 生死轮回联文#

#明朝#

  

  

天聪三年,公元1629年,皇太极率军绕过宁锦防线,于喜峰口入关,围攻北京城,并策施反间计。

崇祯三年,公元1630年,崇祯下令将袁崇焕凌迟处死。皇太极反间计成。

天聪八年,公元1634年,后金骑兵突袭大同、宣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杀入关内。彪悍的骑兵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远望去,后金镶黄旗中有一名参领,年纪二十又一,后金贵族之一,名于谦,率数十人横行于宣化地界,掳妇孺千余名。明军躲于城墙内,惧不敢出。

此次入关,后金掠得人畜财物无数,收获甚丰。

待瓜分战利品时,众人才发现,妇孺中有一十六七岁的青年,因身材矮小误被当做了孩童。满身泥泞看起来脏兮兮的,但若仔细打量,能看出是个俊俏少年。明亮的桃花眼眨个不停,举手投足间透着惊恐与慌张。

于谦的心莫名一颤。

  

  

  

郭德纲被挑入于谦家中为奴。

他曾是袁崇焕军中一名小兵,十三岁起研读兵书,他一直跟随袁崇焕守城,并未上过真正的战场。他曾亲眼目睹了袁崇焕在宁远城楼将后金打的落花流水,也亲眼目睹了袁崇焕在大明京城流尽最后一滴血。父母、兄长均亡于后金骑兵手中,正值热血的他愤懑难平,誓要杀尽敌人,为父母、长兄与将领报仇。

可大明朝廷混乱不堪,眼见报仇无望,郭德纲做了个冒险胆大的决定——潜入敌人内部,伺机行事。

  

  

  

后金对奴隶的虐待远超想象,十日过去,一同入府时的百余人死了大半,郭德纲虽留得一口气在,却已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这般又过三日,早已突破极限的身体再也撑不下去,他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被人扛在肩头快速奔走着。他知道,自己已是无用之人,没人会医治他。如同其他死去的奴隶一样,他正在被人丢弃。

“参领!”

背负自己的人忽地停了脚步,迷迷糊糊中,郭德纲只觉眼前立了个人,鬼神差使地,他伸手晃着抓了两下。

“放肆!”

耳边一声厉喝,刚刚碰到那人衣角的手臂挨了一重击,吃痛垂下。

“对不起参领!这奴隶染了重疾,奴才正要把人背到后山埋了。”请罪之人语气惊慌。

半饷沉默后,一个略为沙哑的嗓音沉沉道,“别扔了,带他救治一下吧。”

“嗻。”那奴才虽觉奇怪,却不敢多问,背着郭德纲原路返回。

  

  

  

郭德纲再次醒来,头脑的沉重感已然退了大半,身子也轻盈了许多。昨夜的场景犹如一场梦,却在脑海中愈发清晰,他心下奇怪,那个被唤作参领的是于谦?他为何要救自己?

熬过大半月非人折磨的奴隶均是百里挑一的体格。郭德纲有幸成为其中一员,他被分配到后厨劳作。

幸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出征的日子里,八旗军白日训练,夜晚“笙歌”不断。上马刀尖舔血,下马则今朝有酒今朝醉。所有士兵都不例外,包括于谦。

七八名少女被男丁驱赶着,向于谦卧榻之处走去。郭德纲刚巧从后厨出来便瞧见一脸醉相的于谦扑在其中一名少女身上“啃咬”。

后金残忍虐杀明朝百姓的场景骤然与眼前景象重叠,真实、残暴,毫无人性!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郭德纲一记重拳砸在于谦侧脸。

于谦懵了半饷方才回过神来,还未及得怒骂,出手之人反倒开了口,“恃强凌弱、欺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于谦愣了许久才回过神,他盯着郭德纲打量了半响,忽地轻轻一笑,抬手抹去嘴角血丝,向他走去。郭德纲强撑着气势还待与人争辩,却见于谦嘴角勾起了诡异的弧度,两眼倏地射出游牧民族猎食的狠毒,紧接着,身子陡然一轻,后衣领已被人提起、拖拽着向屋内走去。“好,今晚老子不欺侮女子,换你来陪!”

郭德纲被人扯着,一路磕磕绊绊着进了屋,沉重的屋门“嘭”得一声将外界隔断,于谦猛地将他掼在床边,紧接着从后压了上去。郭德纲还未得反抗,四肢已被人狠狠压住。猛然间身后一凉,后襟已被人撩起。

“你…做什么??你滚开!你……住手!!你…”言语的反抗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似乎还加快了身后人的动作。呼吸间,股间被一滚烫之物贴上。即便未经世事,可他已然明白于谦想做什么,急得眼泪都涌了出来。

可于谦早已为酒气所染,只剩下一股子蛮劲儿,理智全无。他不顾身下人的哭喊,毫不怜惜,挺身直入。

  

  

  

郭德纲是被疼醒的,胸前被人踹了一脚,睁开眼,后厨的管事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日照三竿了还在这睡大觉!我看你是活不耐烦了!”

郭德纲惊慌着便欲起身,甫一用力,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身后传来。

“啊——”的一声惨叫,吓得后厨的管事差点坐倒在地。

“管事,他烧得厉害!”管事身旁的伙计摸了摸郭德纲额头,回头禀道。

“妈的,扔到城外去!别死家里了!”管事嫌弃地扭头便走,不多看郭德纲一眼。

敌人永远不会为掳来的奴隶医治,毕竟,他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然而,他再次活了下来。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受到了特殊待遇。

虽然如此,可他一连十几日都未睡过一次安稳觉。一闭眼,便是漫漫长夜里无穷无尽的粗暴与折磨。三伏天的夜里,他盖着草席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病情断断续续地持续了月余,救命药竟也不间断地供应了月余。

他为复仇而来,他必须活下去。挣扎煎熬地过了数十日,他的心终于沉了下来,病情渐渐稳定好转。

之后的一年里,他很少见到于谦。少有的几次,两人视线一交错便不由自主地避开了。

后金入主中原的心思从未停歇,八旗军操练频繁,为下次作战厉兵秣马。

  

  

  

天聪十年,公元1636年,皇太极在奉天称帝,改国号为清。后金大军兵分三路,第三次杀入关内。京畿重地延庆、居庸关、昌平相继陷落。清军不攻京城,京周边却惨遭蹂躏。清军大摇大摆撤兵,并带走人畜数十万。

于谦归来时心情很好,此一役他立下功劳,嘉赏颇丰。

是夜,郭德纲照旧前往后厨预备早点。他终于再次见到于谦——与一众兄弟在堂内喝得前仰后合。半个时辰后,他从后厨转出,正巧碰见于谦送走众人,醉醺醺地向屋内走去。

满身酒气的人晃悠悠地路过,蓦地一把将他抱住。

“来,亲一个!”满脸胡茬的人说着便贴了上来。

郭德纲大惊,左肘抵住于谦贴过来的脑袋,右手用力推开了他。

于谦醉的厉害,一边踉跄着倒退,一边双眼朦胧地努力辨认着,“人呢…?妞儿呢?那…那几个妞儿…给我…带过来!”

郭德纲气血上涌,他实在不明白,敌人为何残忍至斯!他咆哮着喝道,“你还想欺负妇女?!”

可宿醉之人眼前世界仍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谁…?你…谁?来…陪我?”

两年前的那夜如潮水般涌入郭德纲脑海,原以为早已淡忘的场景,此刻历历在目、清晰异常!羞辱、悲愤齐齐涌上心头,郭德纲不知哪来的勇气,倏地抬脚狠狠踹在于谦脆弱的部位。

侍卫们听闻吵闹声纷纷赶来,正瞧见于谦捂着下体痛苦地在地面打滚。郭德纲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拔腿便跑,可没跑两步便被人逮住狠狠按在地面。

于谦很久才缓过劲儿来,他恨恨地咬着牙,一步步走到郭德纲面前,掰起他的脑袋,“你知不知道,我若想杀了你——易如反掌!!!”

威胁意味十足。

可伏在地面的人倔强地挺着头颅,晶亮的眼睛满是憎恨与厌恶。仔细看去,若隐若现的惊慌藏在其中,偏教人说不出的心疼。

他十四岁起便驰骋疆场,他的双手在战场沾满鲜血!他杀人无数,从不心软!可每次见到这个身躯娇小的汉人青年,不知为何,恍恍惚惚地,总有种冥冥前世的宿命感。

“滚——都给我滚——!”

他终是不忍伤他分毫。

  

  

  

郭德纲三天三夜未进食。当初混入敌营完全凭着一腔孤勇,事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多么年幼无知。他连一个于谦都对付不了,更别提重创敌军!

郭德纲滴米不进的消息很快传入于谦耳中,他被带入于谦屋中。

席上的酒肉香气四溢,与自己平常吃的饭食完全不同。

郭德纲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可脚下却退了半步,他猜不透于谦想耍什么花样。

于谦见郭德纲始终满脸戒备地靠在门口,无奈,伸手捡了块牛肉放入嘴中,嚼了几口咽下,再次示意郭德纲来吃。

可郭德纲始终满脸警惕,站在原地,眼睛滴溜圆望着自己,于谦嗤笑,“胆儿这么小,你怕我?”

这一句话倒真击中了郭德纲逆鳞,粉唇一抿,仅那一瞬,他便改了主意,跺跺脚走到席前,抓起大肉塞入嘴中。

“别光吃肉,冬天冷,喝点酒暖和。”于谦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郭德纲白了他一眼,事到如今,便也没什么顾忌与拘束的。他抓起酒囊,拔了塞子仰头灌进嘴里。

辛辣的酒气窜入喉中,与中原的烈酒竟不相同,呛得郭德纲吐了大半出来。

于谦任由人胡乱折腾着,不气不恼,嘴角始终噙着郭德纲看不懂的笑。

一盏茶时分过去,约摸着郭德纲也吃饱了,于谦忽地清了清嗓子,在郭德纲询问的目光中,他摸了摸脸,似乎有些紧张,犹豫着开口道,“那个……从今往后,你…同我一起训练,一起出征作战…可好?”

酒囊“咕咚”一声掉在地上,浓烈的酒气迅速铺满房间。

只有忠实的奴仆才有机会跟随家主出征作战,他们与家主形影不离,身份地位比其他人高出不少。

“不……”郭德纲小声拒绝,身为汉人,他怎能举起大刀砍向自己同胞。

于谦双目一凛,随即,危险的目光笼罩了整个大堂。

“我…不去……”郭德纲垂下脑袋避开那人的目光,可嘴中拒绝坚定。

于谦双拳发紧,他如此优待一个奴仆,八旗里甚至传出不少非议。怎料,对方自始至终都不领情,还处处同自己作对。

颤抖的拳头终是没舍得落在那人身上,饭席被砸了个粉碎。

郭德纲夺门而逃。他终于明白了于谦待自己的心,可他无法接受。身为汉人,家国大义为先,他做不到。

  

  

  

崇德三年,公元1638年,历经清军三次屠戮的河北北部、山西与京畿一片荒芜,皇太极派多尔衮四次率军入关,沿太行山、大运河南下,后辗转杀入山东。大明完全丧失斗志,各地惨遭屠城,清军生擒明亲王朱由枢,崇祯震怒。

混乱中,于谦不幸为流矢中伤,所幸伤口离心脏较远,算是保住了命。

八旗胜利归师,皇太极出城十里相迎。

郭德纲很快便得知于谦受伤的消息,他冒着风险,趁夜翻墙潜入谦屋内。

浓烈的血腥气迎面扑来。屋角落的白蜡忽明忽灭,映着满地的沾血布头更添阴森。躺在床上的嗓音满身血污,有气无力地望着他。郭德纲嘴角颤抖,他知道,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内心。

他伸手探了探于谦额头,温度烫得他差点跳了起来——人在发烧,伤口在发炎。

他寻了毛巾扔进盆中浸湿,拧干了捂在他的额头,又小心翼翼地拆开腥气的白布,将疮药撒在伤处。

于谦任他摆布,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于谦再次睁眼时,日光早已铺满整个房间。他缓了缓神,正待起身,忽然发觉床边有一个小团子正靠坐着昏睡,脑袋枕着自己手臂,一手攥着自己衣角,另一手握成了拳搁在自己手心,模样看得人又疼又怜。

“德纲…”他轻唤他的名,他不懂汉族的规矩,从来没人用名字的后两字称呼。

睡梦中的郭德纲隐约听见有人说话,他惺忪着睁了眼,就见于谦脸庞近在咫尺,他忽然想起这是哪里,抽回手便要逃走。于谦连忙将人从后抱住,“你去哪里?别走…嘶!”

身体一绷触及伤口,郭德纲不敢再挣扎,低声道,“放开我,你我身份地位不等,不能…”

“有什么不能?”于谦开口打断他,“你是不是……还在恨我、厌恶我?因为…四年前?”

郭德纲沉默着。他是恨,非常恨。可这恨意不知何时起,随着于谦待他的心渐渐搅乱了。

得不到回应的人将他搂得人更紧了,“那一夜…是我错了,我喝昏了头,并非故意……我,我真的不是……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没人会对一个奴仆道歉,何况还是汉人。

“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于谦放开他,郭德纲落荒而逃。

  

  

  

他始终没等来这个问题的答案。

崇德七年,公元1642年,郭德纲还是随于谦出发了。一刀一盾,他紧紧跟在于谦身边,刀自始至终都未出鞘。

清军第五次入关,阿巴泰率军从长城界岭口突破成功。

这一次,当流矢横飞着向于谦冲来时,郭德纲闪身挡在他身前。一身黑衣仿佛被血水染得更黑,于谦紧紧抱着他,第一次哭了出来。

八旗军已然在中原劫掠了八个月,奉天此时传来消息,皇太极龙体有恙,大军撤回奉天。

皇太极自痛失宸妃后身体每况愈下,可清军入住中原的进程不能耽搁,他打起精神,摆宴邀请功勋突出之人,包括汉人。于谦与郭德纲俱在邀请之列。

于谦听了郭德纲建议,带着郭德纲亲手做的菜肴,敬献太宗。

皇帝本不会轻易吃来历不明的食物,可这次,他怕凉了汉臣的心,命人尝试无异后未再拒绝。

公元1643年,崇德八年夜晚,皇太极于清宁宫中猝死。这位戎马征战半生、始终致力于满汉文化融合,军事、政治上都极为出色的蛮人天才皇帝,就这样溘然长逝。

直至当初一同试尝过敬献菜肴的人也猝然死亡,众人才觉有异。七日后的深夜,一只十人组成的神秘小队闯入于谦府宅,男女老少、家主奴仆均被当场羁押,众人这才发现,郭德纲竟然不见了。

于谦终于明白,自己小看了这位汉人青年。就凭这份胆识、计谋与忍耐,绝非寻常人所能做到。

  

  

  

于谦被关入死牢,他说自己毫不知情,可上面不信,终日严刑拷打。用刑之人每月更换,为防止施刑之人日子久了下不去手。于谦索性闭口不言,直如哑巴了一般。

牢房中暗无天日,寒来暑往,他送走了一波又一波死囚,可自己每日都要面对提审的痛苦,生不如死。不仅如此,周身不时有牙尖嘴利的夺食老鼠掠过,教人防不胜防。

他戎马半生,在广袤的中原烧杀抢掠,好不威风!哪承想,到头来,竟被一群老鼠欺负了。

他累了,决定绝食结束生命。

昏昏沉沉中,牢房门似乎被人打开,有人停在自己面前。

“起来,提牢召见。”

简简单单几个字,听得于谦一震。他抬头去瞧,果不其然,一张熟悉的脸庞隐在帽檐下,背光的双眸里划过一丝狡黠。

千言万语汹涌而上,却又哽在喉咙。

“快点!”郭德纲作势踢了他一脚,连连眨眼。

  

  

  

守卫中了郭德纲迷药,昏昏沉沉。他们换上郭德纲提前备好的衣衫,连夜出了城。

  

  

  

一路上,二人骑马并行。于谦始终没有说话,他早已被牢狱生活折磨地疲弱无力,何况,忍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他在等郭德纲给他一个解释。

“今天是七月初七,”郭德纲忽然开口,却不像是解释,“在我们汉人的节日里,叫作七夕。”

于谦看了他一眼,缄默不语。

“七夕,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郭德纲仰望漫天繁星,叹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他瞥了一眼于谦,低头继续吟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

他扭头见于谦仍面无表情,不由索然无味,“罢了罢了,说了你也不懂…”

于谦的确不懂。一直以来,军中交流都是以满语为主,奴隶们要学满语,故而他不通晓汉语,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词。

“你刚念得是什么?”虽然不懂,可他捕捉到那人眼中的失落。

“前朝诗人秦观之词,鹊桥仙。”

“哦。”于谦还是不懂。

郭德纲叹了口气,“随我入关吧!大明江山已迟,不管易主何人,中原总归好过塞北。”

“入关?可……大明是不会接纳我的。”

“大明?”郭德纲一怔,“闯王李自成已入关称帝,崇祯皇帝自缢,你不知道吗?”

于谦失声道,“你说什么?!”

郭德纲长叹道,“闯王数日前登基,国号大顺。他本欲拉拢山海关守将吴三桂,可吴三桂迟迟没有回信,导致一家老小在京城被杀。闯王已下令亲自领兵进攻山海关,据说,吴三桂已向满清发出求救,依我看,你们满清的机会要来了。”

于谦沉默半响,忽道,“不如,你教我说汉语吧。”

郭德纲笑得虚渺,纵马扬鞭向前,“好啊,我倒要看看,这大好的江山,究竟属于你们满人,还是我们汉人!”

于谦跃马跟上,追问道,“你究竟…究竟为何,如此憎恨我们满人?”

骏马蓦地发出一声嘶鸣,顿在原地,郭德纲猛然回首,怒目而视。

“好嘛……我就是…问问…”于谦声音愈发小了,“只是…如今的满清朝廷,明朝降臣众多,朝中汉人数量已不亚于满人…”

郭德纲倏地扯过于谦手中缰绳,两马贴近,吓得原本就虚弱的于谦差点从马背跌落。

“我告诉你——”郭德纲面色悲恸,甚至有些狰狞,“那是因为,他们的父母,亲人,不是被满清所杀!”

一人一马再次绝尘而去。

于谦愣了半饷,末了,苦笑一声,策马跟上。

  

  

  

顺治元年,公元1644年,多尔衮率军抵达燕京,明文武诸臣士庶郊迎清军入京。自清太祖努尔哈赤起,被大明视为蛮夷的女真人,历经二十余年,终于入主中原。

北方局势渐稳,大明最后一批忠臣于南京拥立南明政权。各地方势力高举勤王旗号纷纷起兵,实则各怀鬼胎。风雨飘摇的南明,如一盘散沙,与北方的满清作着最后的抗争。

顺治二年,公元1645年,当了不到两月皇帝便一直四处逃亡的李自成,在逃亡途中误被地方村民所杀。

公元1661年,爱新觉罗·玄烨继位,史称康熙帝。同年,清军攻入云南,南明末代皇帝永历逃入缅甸,被缅王收留。次年,吴三桂攻入缅甸,缅王将其献与吴三桂,于永历十六年(1662年)六月在昆明被绞死,终年四十岁,在位十六年。

至此,一个历经二百九十四年、传位十九代的王朝彻底覆灭,永远消失在历史的舞台。

事实上,即便崇祯自缢后的十余年,南明亦曾有无数次机会力挽狂澜,可终因各种原因,日渐式微,最终,让一个原本毫不起眼的北方游牧民族站稳了脚跟。用尤瓦尔赫拉利的话来讲,历史根本无法用为何解释,一切解释都是马后炮。我们总想以史为鉴,可当我们翻开历史的篇章,便会惊奇的发现,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史学家们总喜欢夸大成败中的某些因素,可这些因素在当局人看来根本毫不起眼。

在当时的人看来,谁都不会认为,关外那些扎着辫子的野蛮人会统治神州大地二百余年,可这一切在后人看来,却是如此必然。

小人物的悲哀在于,他们无可避免地受到所处时代的影响,生离死别、流离失所。

但小人物的幸运在于,他们无需为一个朝代的更迭付出大人物的代价。

  

  

  

康熙二年,酷暑,奉天。

老旧的石砌小院内,一位年近半百的男子仰坐在躺椅中。他的长相是标准的满清人,身材魁梧,只是略为弯曲的背脊显得没那么挺拔。酷暑炎炎,暴露在外的手臂与小腿上散布着深浅不一的疤痕,昭示着曾经伤之惨烈。

“德纲,今儿是七夕。”男人开口,说的居然是标准的汉话。

被唤作德纲的男子隔着狭小的石桌坐在他的对面,年纪稍轻,眉宇不凡。他守着一壶烧酒,精致的水墨折扇轻摇,为两人驱散着滚烫的蒸气。

“是啊,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十八个七夕。”他掰了掰手指。

“不,是第二十八个。”男人纠正他。

拿折扇的男子白了他一眼,啐道,“呸!谁…谁那时候……那是你……你…不要脸!”说到这,脸色不知为何有些透红。

男人乐了出来,可被对面人连瞪几眼,还是辛苦忍住了。没一会,他忽然正色道,“德纲,这么多年…你后悔么?”

稍年轻的男子怔了一下,反问道,“你呢?你后悔吗?”

“你不后悔,我便不后悔。”

“我后悔!”男子忽地将折扇砸在对面人身上,瞪眼数落道,“我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这辈子跟你背井离乡,跑到这偏远苦寒之地!冬天冷得要死,大雪一下便是半年!夏天好点,可我还在这给你点柴烧酒!我欠你的啊!当初就应该狠狠心…一脚踢死你!免得跟你受苦受累…”

男子言语虽凶,可眉目间并无半点怨恨,一双桃花眼极具蛊惑,似有星河流转,嗔爱满溢。

对面男人笑得褶子都挤到了一起,“小娘子恁地狠心!踢死了我,你下半辈子“幸福”可就没了!”

“于老谦儿!!!”郭德纲气得狠一拍桌,却反被石板震得一个激灵,痛苦地捂着手。

于谦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凑近了,低声道,“要不…下辈子,你变个女人?这样,咱俩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要变也是你变!”郭德纲忿忿地白了他一眼,别过头不想理他,可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瞪他,“不对!你什么意思?你嫌弃我了?!”

“不是不是,我没这意思啊…”见人表情不对,于谦连忙止住话头。

“行你,于老谦儿!下辈子自己过吧!”说罢,抽出手来,起身向屋内走去。

于谦连忙起身,紧赶几步将人揽入怀中,勾起倔强的下巴,温柔的目光将人笼罩,“不行!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我都要定你了!”

郭德纲仍撅着嘴不说话,可脸色已然明媚许多。

“这……话说回来,这辈子呢?”于谦厚着脸皮追问道。

再大的怨气也抵不住这人眼神的宠溺,郭德纲扑哧一笑,伸手掐住对面人的耳朵,在一片讨饶声中乐道,“死酒鬼,臭酒鬼!这辈子,你都别想甩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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